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32章

關燈
鈕妃一向是端莊溫柔的,此刻也是。

拿起桌上的雲肩, 輕柔的替她披在身上, 又系上盤扣,這才退下, 欣賞自己的傑作。

顧夏對著銅鏡照了照,頓時稀罕上了,鈕妃說要取下來,她怎麽也不允。

“孩子氣。”鈕妃笑她。

待兩人坐定, 顧夏這才將雲肩解下,笑著解釋:“這麽美麗精致,非重大場合, 哪裏舍得穿戴。”

鈕妃點著她的鼻頭,無奈道:“就你促狹,心眼子多。”

顧夏覺得自己非常無辜,一會兒子心眼多,一會兒又天真孩子氣, 真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

她此行便是為了將自己的顧慮說出來,既然已經完成任務, 便好吃好喝好玩,將這些事都拋在腦後。

鈕妃看了羨慕不已, 她若是有這麽大的心, 那日子就要好過許多。

顧夏賴到天黑才回去, 鈕妃知道她最近在看書, 便拿了詩經教她, 她在心中想,鈕妃和皇上都是好為人師的人,難不成這是大佬們的癖好不成。

回到景仁宮,三小只便殷勤的迎上來,上躥下跳的吸引她的註意力,顧夏好奇的擡眸望,就見她的床邊擺了一只死老鼠,而奶豆兒跟獻寶似的,得意洋洋的昂著頭,一副我功勞最大的模樣。

“汪汪汪~”我先發現噠。

“嘰嘰嘰~”我先摁住噠~

顧夏:……

“啊~”尖利的叫聲脫口而出,她這個人,不怕蛇不怕蜘蛛,就對老鼠絲毫沒有抵抗力,做過最嚴重的噩夢,便是被一群老鼠拖進老鼠洞。

而在現代城市中,難得見老鼠一次,她都把這個弱點給忘了,突然間看到還在抽搐的老鼠,整個人都要壞掉了。

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沖出內室,顧夏扶著門框,驚魂未定的看著無辜的三小只。

“喵~?”奶豆兒歪著頭,身上細膩的絨毛都炸開了,在空氣中隨風舞動,不解的看著鏟屎官。

“汪?”瓜娃子意識到自己辦錯事了,有些心虛,這建議還是它提的,並嚴禁奶豆兒把老鼠扔掉或者交給小太監。

“嘰嘰~?”紫貂也有些懵,看自家主人的表情,一邊叫著,一邊往奶豆兒後面躲。都是它幹的,跟我無關。

顧夏蹲下,挨個點了點它們的眉心,無奈道:“我害怕蛇鼠,以後不要讓我看到,知道了嗎?”

三小只有些遺憾,怏怏的趴在地上,有氣無力的回答:“喵。”“汪。”“嘰。”

被這麽嚇了一通,顧夏那點瞌睡也沒了,精神百倍的用膳去了。

“先把它們三個抱下去洗洗,一個比一個臟兮兮。”顧夏吩咐,但這時候太陽落山,天又有些涼,就加了一句:“好生的擦幹,莫要凍著了。”

三小只最害怕洗澡,這一次卻乖乖的,非常老實的任小宮女動作。

顧夏回到內室的時候,老鼠已經被撤下去,地上的血點也擦洗幹凈,可她一想到那裏曾經有一只老鼠,心中就不自在,擰著眉頭吩咐:“這春日老鼠也跟著蘇醒,好生的排查一番,蛇鼠都整治幹凈才是。”

海寧趕緊應下,顧夏見他沒有下去,便問道:“何事?”

先躬身行禮,見顧夏面露疑惑,這才道:“奴才得到的小道消息,有些做不大準,可說出來,嬪主子心中有防備,便比什麽都好。”

顧夏點頭,示意他接著說。

“這一次的秀女裏頭,有一個女子相貌出眾,是中宮千辛萬苦尋的,說是相貌……類您之絕色。”

海寧聲音帶著少年人的清亮,乍一壓低,又帶著幾分磁性,倒是挺好聽的。

“本宮知道了,會小心註意的。”顧夏摸了摸嫣紅的唇瓣,頓時笑了,覺得有意思極了,這位絕色怕是身份不高,很好拿捏吧,頂好再是個不孕不育的,豈不一舉兩得。

海寧正要下去,顧夏就叫住他:“過來吧,替本宮讀話本。”

舒舒服服的斜靠在床榻上,這才沖海寧點了點頭,示意他可以了。

碧玉簪冠金縷衣,玉如肌。

從今休去說西施,怎麽伊。

香膩桃色不傅粉,最偏宜。

好對眉兒共眼兒,覷人癡。

清朗的少年音果然好聽,顧夏閉著眼,聽他的聲音越來越低,有些疑惑的睜開眼,就見海寧俊秀的臉龐一片火紅,整個人都快燒的冒煙了。

顧夏:……

“不過是讀個戲曲,你羞什麽?”

這《玉簪記》一點露骨的地方都沒有,她才要他讀的,這表情不知道還以為她要他讀的是淫詞艷曲呢。

海寧用力的握著自己手中的話本,垂眸瞥見有些皺巴巴,頓時驚嚇的松開,小心翼翼的撫平褶皺,心中暗惱,嬪主子好不容易讓他在跟前伺候,卻被他搞砸了。

只得清了清嗓子,頂著冒煙的臉接著讀下去:“相公,你可莫要把蓮池錯當藍橋跨啊!”

一連幾個相公出來,海寧又讀不下去了,顧夏揮揮手,無奈道:“喚香墨進來讀吧。”

這樣臉蛋兒紅紅,羞澀的要滴出水來,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對他做了什麽呢。

莫名的從腦海深處浮現‘純情小處男’這樣的詞,顧夏有些黑線,她需要一點去汙粉,清潔一下心靈。

過了一會兒,少年音又接著響起,顧夏睜眼看了看,海寧白皙的臉蛋還是紅紅的,到底聲音穩住了。

耳朵被伺候的舒服,她也就不計較沒去尋香墨的錯處了。

“小生失禮,多有冒犯,還請仙姑恕我風流少年才調!……”海寧的聲音清朗中帶著溫柔,顧夏在他有節奏的話語中,漸漸的閉上眼睛睡著了。

海寧這才躡手躡腳的,拿著話本出去,沈嬤嬤與他面對面,他便躬身行禮,小聲道:“嬪主子睡了,您伺候著吧。”

太監若能留宿,那必是主子的心腹不可,可惜顧夏覺得,太監依然是男人,心思難測,因為殘破不全,反而心思更詭秘些,因此難以跟太監交心,更喜歡用宮女些。

她身邊都是小太監,她也就喜歡用海寧和壽寶兩人,想著等開年內務府撥人的時候,再調過來一批,她親自選幾個可心的。

若真是要選,這時候便要備下,顧夏第二日便招來海寧,交代道:“你去太監所瞧著,尋樣貌端正,聰明伶俐的,仔細的考校一番,心思也得端正,到時候本宮留著用。”

聽她這麽說,海寧心中有一絲委屈,他知道主子這麽多的囑咐,最重要的一句在相貌端正,當初他便覺得,他和壽寶能殺出一條血路,就是因著相貌較別人清秀些,這要是來了更好看的,他豈不是要失寵。

還得他親自去辦,無端的,他心中升出一種,他去主子選秀去的感覺。

顧夏今兒,便是要忙活著選秀呢,因此這會兒天剛蒙蒙亮,她就已經起來拾掇了,照著品級大妝後,就搭著沈嬤嬤的手,往交泰殿去。

她到的時候,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還沒有到,顧夏就松了一口氣,要是落到兩人的後頭,那事情就有些不美了。

太監和宮女來來回回的忙活著,有嬤嬤在一旁指揮,見她來,一群人呼啦啦的趕緊行禮,拜倒一片。

“行了,都忙自己的吧,自己負責的事務在檢查一遍,莫出紕漏才是。”顧夏施施然的立在門口,時間馬上就要到了,她得迎接兩位祖宗。

果然沒一會兒就看到兩人的依仗出現在禦花園門口,顧夏快步上前迎接,請安叫起之後,才攙扶著太皇太後的胳膊,迎她進交泰殿。

兩位祖宗都坐下了,顧夏又小心的伺候茶水點心,直到第一批秀女進殿,這才在太皇太後的示意下,坐在自己的位置上。

選秀與她想象中更加不一樣,完全沒有爭奇鬥艷的感覺,最小的十三歲,最大的十六歲,一個比一個小,看在她眼裏跟兒童似的。

幸好她手中拿著做過記號的花名冊,只需要跟人對上就成,長相如何並不重要。

太皇太後就在她身邊坐著,對她的決定並沒有什麽異議,只是看到屁股大的難免多看兩眼。

而顧夏也終於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康熙表妹——如今的佟國維之女佟氏玉音,佟家如今借著孝康章皇後的勢,剛剛起來,還沒有未來佟半朝的威勢。

佟玉音年僅十四,身量還未長成,瞧著一團稚氣的,容長臉,細眉細眼的,是個端莊婉約的女子。

穿著秀女統一的棉袍,頭發編成一個大辮子垂在腦後,行動間頭發一動不動,恪守規矩。

“佟國維之女佟氏,留牌子~”

太監的唱禮聲響起,佟玉音容色不變,依然很端的住,優雅的行禮謝恩。

接下來就沒有什麽看頭了,許是她點的人很多,和太皇太後的意,她並沒有多說什麽。

參加選秀的秀女有很多,能入圍的也不少,可最後沖到殿選的,也不過幾十人罷了,六人一組,根據蒙古族、滿軍旗、漢軍旗的順序,很快就閱選完了。

接下來的事情,自有專人負責,不需要她在看著,顧夏就利索的回景仁宮去。

這一天眼花繚亂的,她需要好生歇息才是,心中也得暗暗思量接下來得路怎麽走。

原本的打算自然是行不通的,在後宮中越久,越能察覺出自己當初的天真,幸好一直有鈕妃姐姐護著,要不然她早被吃的渣都不剩了。

時隔三百年時光,還能找到一心為她的閨蜜,這是她的幸運所在。能夠攜手相依,在無盡的時光中相伴而行,是她們兩人之間的緣分所在。

這麽想著,顧夏便令廚下記得,明日記得備著魚、紫蘇葉、甘草等,她要給鈕妃做一道酥骨魚出來。

用過膳洗漱過後,顧夏穿著肚兜,披著寢衣躺在床上,海寧隔著晶簾給她讀話本,在好聽的聲音中入睡,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。

她今日有些累,果然沒一會兒就睡下,海寧聲音漸低,隔著晶簾瞧著她閉上眼睛,睡顏恬靜,便躡手躡腳的出去了。

剛一出去,在門口立定的功夫,便看到康熙來了,見屋裏一燈如豆,壓低聲音問:“你們嬪主子呢?可是睡下了?”

海寧輕手輕腳的請安,這才低聲回:“回皇上的話,嬪主剛剛睡下。”

康熙撩開門帳,立在晶簾外頭,就見她穿著月白的寢衣,這會兒已經蹭的散亂不堪,露出裏頭碧色的肚兜來。

許是做了好夢,唇角微勾,那甜美的酣睡姿態,略有些惹人。

悄悄的坐在床邊,他本擔心她今日心情不佳,如今一看倒是放心了。

顧夏敏銳的睜開眼,見是康熙,便露出一抹笑,經過今日的事,她心中升出壓迫感和緊張感來,縱然現在後宮中她的相貌很能打,可每三年一次的選秀,會讓她很快淹沒在眾人中,她若是有孩子還好,若是沒有孩子,那豈不是慘了。

像這一次養別人的孩子,養不養的熟另說,養著總是有隱患在,不如自己的孩子可心。

“睡吧,朕看看你便走。”

睡什麽睡,她抓緊時間造孩子吧。

寢衣寬大,一伸胳膊便露出雪白晶瑩的胳膊來,顧夏跟沒骨頭似的將胳膊纏在他的脖頸上,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。

康熙喉嚨快速的上下滑動,他這一次真的只是來看看她,並不打算做別的。

可伊人有請,那裏有他拒絕的道理。

他神采奕奕的雙眸,如同清朗的湖水,能清晰的倒映出她的身影,在這一刻,好像他是她的,相逢既是別離,這才是她們之間的可憐可悲之處。

波光瀲灩,水色蕩漾。

翻轉之間,湖面濤濤浪起,水波粼粼難馴。

待雨歇雲收,康熙抱著她,往她屁股下面塞了一個枕頭,見她眼波橫過來,趕緊解釋:“朕問太醫,說是這樣能提高受孕機會。”

顧夏咬著指尖,羞澀的將臉頰埋到他的懷中,內心深處卻生出無限的驚恐來。

她因生子而死,如何面對再一次有孕,若她活不下來,留稚兒在這宮中,怕也是早夭的命,若是一屍兩命,她又何苦懷這一回。

一時間心頭有密密麻麻的疼痛,不由得輕輕抽氣。

康熙覺出水意,強硬的捧起她的臉頰,輕輕的擰起劍眉,她的小臉白煞煞的,一眶秋水氤氳欲滴,咬著嫣紅唇瓣的可憐樣,讓他嘆息一聲。

“可是朕弄疼你了?”

顧夏搖頭,她不知道該怎麽說,實話總是不能說的。

只得小小聲的抽噎:“怕疼。”

燭火飄搖,映照在兩人臉龐上,康熙無奈,大手揉上她順滑的發絲,輕聲道:“到時候我們請最好的太醫……”

顧夏還是搖頭,再好的太醫,能比後世精美的儀器還好?並發癥出來的時候,神仙難救。

況且,太醫院若真是好的不得了,後宮的孩子存活率怎麽會這麽低,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,實在是太多了。

越想越覺得悲傷,抽抽嗒嗒的抹著淚,纖腰就被大手箍住擡起,屁股下的軟枕被抽去,被放了下來。

康熙用錦帕溫柔的替她擦拭著,無奈道:“你連長胸都覺得痛,這事兒便不急吧,到時候水淹了朕這景仁宮,又該如何是好。”

她哭一半,便頓住了,搶過錦帕滾到被窩裏,偷偷的清理著。

“朕伺候的不好嗎?”康熙有些納悶,他為了取悅她,翻看無數避火圖,尋找如何令女子愉悅的法子,又經過這幾次的實驗,瞧著她小臉酡紅,雙眸迷醉的模樣,是挺喜歡的。

怎麽事後這般冷淡,慣愛藏羞。

顧夏:……

見她含著淚珠兒,說掉不掉的,略有些驚詫的望過來,康熙勾唇低低一笑,以唇覆眼,允去那星光點點,這才將她牢牢的抱在懷中,拉過錦被蓋上,又細心的替她掖好,這才說道:“朕抱著你,睡吧。”

顧夏點頭,頭枕在他臂彎裏,非常有安全感。

一夜無夢,待到第二日一大早,顧夏醒來時,康熙又不見蹤影,她這景仁宮便熱鬧起來,董氏和王佳氏一道先來,這會兒正坐在亭子中,看著眾人忙碌。

沈嬤嬤略帶歉意的奉上茶水,柔聲道:“這位庶主子稍候片刻,嬪主還未收拾好。”

何止是沒有收拾好,她壓根就還沒醒哩,昨晚上和康熙鬧得太晚,她又是個貪覺睡不夠的,不睡足,是不會起來的。

日上三桿,董氏肚子裏灌了三盞茶水,快要忍不住想更衣的時候,終於見侍立一旁的宮女太監都活動起來,她便知道,那位嬌美人,終於起了。

果然,一刻鐘的功夫,想見是穿衣洗漱完畢,這才叫她們進去。

董氏身上穿著半舊的菱花緞裙,外頭罩著的比甲倒是新的,一邁進內室,那眼便忍不住看直了,她們這些人,不管是否擁有貴重物品,可鑒賞得能力都是要有的。

那床榻邊的墻上掛著仕女圖,若她沒有看錯,定然是皇上親筆,還題了詩在上頭,可惜她不敢細看。

一應的家具物件,大多都是紫檀木,間或有幾件是沈香木的,就連晶簾,也是真的晶簾,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晶串成,閃耀著奪目璀璨的光芒。

熙嬪正在梳妝,五層的妝奩大開,能清晰的看到裏頭那琳瑯滿目的首飾。

太皇太後訂下簡樸的例,誰也不敢奢華,可依熙嬪的位份、封號,最簡樸不過,也勝過她們盛裝。

顧夏自己戴上珍珠耳珰,回眸淺笑:“兩位先坐下玩一會兒,儀容不整,失陪了。”

董氏很溫柔,優雅緩慢的上前,接過沈嬤嬤手中的發梳,巧手替顧夏挽發髻,桌子上擺著一根白玉扁方,上頭雕著松鼠葡萄紋,董氏眼眸微閃,這麽大塊的白玉,她是不曾擁有的。

唯一的玉質首飾,便是一個鑲珠寶的簪子,米粒大小的玉,輕易也舍不得戴。

對著鏡子照了照,顧夏很滿足,誇讚道:“你這雙巧手難得,本宮喜歡。”

她如今想清楚了,後宮中確實獨木難支,身後跟著擁躉者也是極好的事情,不管她有沒有用處,最起碼知道她的心在她這裏,危害性不大就成。

現在的社會不流行反水,那會讓整個家族都臭掉的,沒有敢接著合作,所以大家在選主上就格外慎重,顧夏心中的擔心也去了不少。

董氏聽她誇讚,心中便湧出歡喜來,柔聲道:“嬪主子喜歡,便是嬪妾的造化。”

身後的王佳氏唯唯諾諾的跟著,顯不出什麽來,顧夏也不急,日久才能見人心,她還得好生觀察著。

海寧在外頭敲了敲門框,顧夏聽到,便揚聲道:“進來。”

先是給幾個主子打千,海寧才神色鄭重道:“長華小阿哥病危,萬歲爺讓您去瞧瞧。”

顧夏神色大變,養在她跟前得時候,長華是一個非常活潑健康的小孩,這才給過去兩天的功夫,便病危了麽?

董氏神情也是一緊,皇上的話可真有意思,去瞧瞧,而不是去抱回來,將熙嬪撇的幹幹凈凈。

看來熙嬪的受寵程度,比她想象中還要多一點。

“你們就先回去吧,本宮要去延禧宮了。”

到底養了一場,顧夏做不到視而不見,當即就起身要去,沈嬤嬤便撩簾子進來,滿臉凝重:“小阿哥歿了,皇上說您不必再去。”

顧夏:……

長華那孩子,竟沒有保住。

“可查出是為什麽?”

她不信,康熙看著孩子早夭,會無動於衷。他甚至還來不及辦滿月酒,眼睛也還沒有發育好,來不及看看這個世界。

死死的咬著唇,顧夏心中難受極了,揮揮手,董氏、王佳氏就知機的告退,留下她一人在室內,看著側間中的布老虎,她再也忍不住,眼淚如雨般落下。

她大約是沒有孩子緣的,甚至偏激的想,她是不是有些克子,這才使得親子、養子,沒有一個能站住的。

觸景傷情,這側間是長華的住處,到處都充滿著他的氣息,想著就讓人難過不已。

“好妹妹,快別傷心了,我聽到消息,就知道你受不住,趕緊來看。”鈕妃挺著肚子,彎腰尚有些艱難,愛撫的替她順著氣。

顧夏抹了一把淚,茫然的望著她,哭訴:“那孩子健康的跟小牛犢似的,也怪我狠心,偏送他回虎穴狼巢,這才讓他早夭,都是我的錯。”

幽幽一聲嘆息,鈕妃將她攬到懷裏,輕輕的安撫:“別這麽說,那是他的親額娘,也是他的命數。”

“你救得他一時,救不得他一世。”

撲進香軟的懷抱中,顧夏想要嚎啕大哭,卻又顧及著姐姐懷有身孕,怕驚了她,只得咬著唇,大口大口的抽氣,眼淚珠子拼命的往下落。

沒一會兒就沁濕一條手帕。

鈕妃心中憐惜大起,就這樣抱著她,直到腰板有些僵硬,還沒有提醒,顧夏就自己立起來,啞著嗓道:“您如今身子重,陪我許久累了吧,我陪你走走。”

鈕妃點頭,剛走到廊下,顧夏想著她帶長華在這曬太陽,又有些忍不住,眼淚決堤。

“莫哭……”匆匆趕來的康熙,看她哭的鼻頭紅紅的,眼眶紅腫,就趕緊上前哄她。

她心腸軟,他就知道她聽不得這消息,趕來安慰。

“給皇上請安……”

“鈕妃也在啊,起吧,你身子重,不必多禮。”

鈕妃見康熙來了,神情有些落寞,看來她不需要自己陪了,有皇上陪著,哪裏還能想到她呢。

這就告辭離去,卻不知顧夏將她的神情看了個正著,心中有些不是滋味,她懷著孕,最是需要溫馨陪伴的時候,康熙卻只顧著新歡。

縱然這個新歡是她,可等她有孕,在產床上生死徘徊之際,康熙陪伴的是不是另一個新歡。

垂下眼瞼,顧夏抿唇,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康熙。

這些事情糾纏在一起,讓她心中煩躁突生,偏偏又在別人跟前發作不得,不由得憋悶非常,剛剛止住的眼淚,再一次噴湧而出。

“別哭,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。”康熙手足無措的擁著她,她的眼淚實在太多了,像是要流到他心裏去,讓他的心田也帶上幾分苦澀。

他的孩子大多夭折,十不存一,悲傷著悲傷著,他就將那些軟弱悲傷給藏起來,不想讓別人看到,可這會兒,聽著她悲痛的哭聲,那些掩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情感,也被勾勒出來。

顧夏微怔,臉頰上有一滴淚,涼涼的砸在臉上,顯然不是屬於她的。

略帶著震驚擡眸,正對上一雙血絲密布,通紅的雙眸,明明是有些可怖的,偏偏透出幾分可憐來。

兩人抱在一處,怔忡許久,誰也沒有說話。

當悲傷太過的時候,語言反而不能形容其一二。

顧夏的心中非常覆雜,她從穿越之後,心情就一直緊繃著,她害怕活不過一集,她也害怕被人發現,一把火燒死她,也沒處說理去。

她更怕保不住自己的所有,讓原主和原主的族人陷入危險的境地中去。

她喜歡康熙這個熱情的小狼狗,縱然不屬於她,可她貪歡,總想多享受幾番。

她也想前夫,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,那麽多年的感情,並不能因為一場悲哀就會完全消散不見。

這些感情在胸腔中激蕩徘徊,從不曾有發洩的口子,憋的她就要發瘋,借著長華的事,胡鬧一通,胸中反而平靜許多。

一回神,已是午膳時分,康熙的龍袍被她揉的皺巴巴的,顧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,拉著他進了內室,溫柔的脫掉外袍,顧夏嗓子啞的快要失聲,只得用口型道:“陪我睡一會兒,不想用膳。”

康熙哪裏有不允的道理,她哭這麽久,定然是累了。

兩人躺在榻上,枕著軟枕,半晌都無法睡去,顧夏扭頭,看著他完美的側顏,一時間有些恍惚,不知今夕何夕。

伸出手摸了摸那溫熱的肌膚,心中才安定下來,什麽事都比不得活著,活著才有希望,死了就什麽都沒有。

康熙扭頭,將她攬到懷裏輕嘆:“會好的,都會好的,你一定能給朕生一個健康的孩子,他會無憂無慮的長大,健健康康的,如此便好。”

什麽聰明伶俐、玉雪可愛,他都不求了。

顧夏點頭。

下午起來,康熙已經走了,顧夏在側間給長華設了一個小佛堂祭祀他,也算是緬懷他在天之靈。

馬上就要到皇後的預產期了,也不知道她這一胎如何。

皇後,預產期。

這兩個詞聯系在一起,顧夏的心中就是一震,不會的,下頭的孩子怎麽也威脅不到皇後嫡子頭上去,她犯不著這樣。

可若是為著嫡長子的名頭呢?

顧夏心中一個哆嗦,那麽小的孩子,又是怎麽下的去手。

說什麽突發疾病,無藥可醫這才去了,她是不信的。長華養的那麽好,跟鐵疙瘩一樣,再說沒有什麽幼兒疾病,能這麽快毫無征兆就去了。

在沒有絕對實力保護自己之前,顧夏想,她還是不要生孩子的好,太恐怖了,小孩子經不得一點風吹草動,像長華這麽大的小孩,甚至連藥都不能餵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生命一點點的衰弱,何其可悲。

還不等眾人從長華的事件中醒神,坤寧宮的皇後便發動了。

這一次是太皇太後、皇太後、皇上三大巨頭親自坐鎮,這個孩子的意義非凡,只有嫡子才能穩固飄搖的人心,才能穩固這五零四散的大清江山。

就連有孕的鈕妃,也得老老實實的坐在太師椅上,在坤寧宮的大殿中,等待著皇後生產。

顧夏坐在她邊上,時刻的關註著鈕妃的情況,一會兒遞個甜湯,一會兒遞個點心的,生怕她餓著。

後頭是熙熙攘攘的庶妃,十來個排成兩隊,立在月光中候著。

皇後半夜發動,這會兒已經是三更時分,可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,隨著時間的推移,三大巨頭的神色越發冷凝。

太醫上前尋求對策,顧夏聽到康熙冷酷的聲音:“孩子必須安然無恙。”

她的心便隨著這月色漸漸變涼,也越發的知道,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麽的可笑,什麽情愛,都比不上這萬裏江山。

作為一個帝王,這樣才是對的。

當天邊升起一抹魚肚白,終於聽到嘹亮的嬰兒啼哭聲,禦醫蜂擁而至,片刻後又蜂擁而出,臉上掛著愉悅的笑意:“恭喜皇上,賀喜皇上,皇後娘娘平安誕下嫡子,母子均安。”

康熙朗笑出聲,大手一揮,闊氣道:“所有人都月例翻倍,這是一件舉國同慶的好事。”

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對視一眼,俱都笑起來,太皇太後柔聲道:“皇帝高興,哀家也高興,我大清有後,合該共賞。”

她們這些等候的小嬪妃,就被奴才們帶領著,回了宮殿,鈕妃和她一道來了景仁宮,兩人相對而坐,鈕妃揮手讓奴才們出去。

“原先我猜著,這事是皇後做下的,那麽這一次生產,小阿哥定是安然無虞,她說不得要尋了藉口,活不過當日,如今……”

顧夏並不記得詳細的歷史情況,聞言也皺起眉頭,不解道:“難道是因為嫡子需要一個完美的皇額娘,來確保自己的地位。”

“那估計就是了,這一次按不下她,以後你莫要沖撞與她,碰上她發難,盡管躲開便是,惹不起,便要學會躲,學會忍。”

鈕妃蹙著細細的眉尖,一直都不見松開,皇後做出這麽多惡事,仍然能平安,那麽以後她的處境就危險了。

在這一刻,她才更深刻的理解,皇後兩個字,到底代表著怎麽深刻的意義。

皇後與國運相連,她一個妃子,打從開始便輸了,就是因著有一個鰲拜義父,她便一步錯步步錯。

撫摸著高挺的肚腹,鈕妃又忍不住一聲嘆息。

皇後若是沖著她發難,她不怕,她怕的是,等她生產的時候,可沒有三巨頭親自坐鎮,還拘束著下頭的嬪妃,放在眼底下看護著,生怕出個萬一。

皇後的權柄,經過這一次,會更加的穩當擴大,想要對她做些什麽太簡單了。

無論是在她生產坐月子期間,對著孩子出手,對著熙嬪出手,都是她力有不逮的時候,她該怎麽安排,事先定然要想好了。

“我先回去了,你好生休息休息。”鈕妃嘆了一口氣起身。

顧夏點頭,知道她也累了,親自送她回承乾宮之後,洗漱過就躺下睡了。

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有點多,讓她目不暇接的,心中的想法變了又變,可有一條是不能否認的,只有自己變得強大,才能不懼暴風雨的來襲。

只是她的人生路,到底該怎麽走,就要好生的策劃。

等她一覺睡醒,已是黃昏初至,金黃色的夕陽拉的長長的,透過窗格,留下斑斕的影子。

天邊有火紅的彩霞,絢麗燦爛,轟轟烈烈的燃燒著。

顧夏輕輕的舒了一口氣,心中郁氣盡消,不管前路如何艱難,接下來的日子,還是要一天一天的過。

她現在的首要任務,是扒拉自己的小金庫,給坤寧宮送洗三禮,還有滿月酒的禮,都得提前備下。

她之前已經收拾好了,可看著三巨頭這麽緊張,還是得再加三成禮,她可憐的小金庫。

百歲金鎖、金銀花生錁子、金項圈、金手鐲、金腳鐲,這樣一套打下來,就用了二三十兩的金子,這是最基礎的物件。

看著小金庫,顧夏心疼的直抽氣。

“還是得有收入才成,這般坐吃山空,沒多久就撐不住。”顧夏暗自尋思,她之前得主意,要昨日實現才成。

沈嬤嬤立在一旁,不時的給她出主意,還有註意事項。

幸好可以拿別人送的禮物到制造局融了,再打新物件。

將這些事準備妥當,天已經黑了,顧夏剛睡了一天,有些睡不著,便點著燈,坐在書桌前看書。

今兒康熙定是不會來的,她心中平靜無波,倒能安穩的看下去這些晦澀難懂的文字。

海寧立在她後頭,替她錘著肩。

夜已經深了,有些涼,顧夏打了個哈欠,便歪在床榻上,柔聲道:“接著上次的念吧。”

海寧已經熟門熟路了,抽出書籍,打開便要讀,只當時便怔在原地,這是——避火圖,臉紅紅的放回去,又拿了旁邊的《玉支璣》來念。

他還特意去尋說書先生,學著怎麽讀這些話本更生動一些,很下了一些功夫。

在他抑揚頓挫的清朗嗓音中,顧夏陷入沈睡。

一夜無話,待第二日一大早,顧夏便精神奕奕起來,跑到小廚房中,說什麽也要整治出一桌菜,好生養著她的鈕妃姐姐。

上一次說要做的酥骨魚沒來得及做,今兒正好一並做了,這東西費工夫,要半天來等,索性最先做這個,又做了紅燒雞翅中,現在的翅中不像是後世那樣,去了就能買到,嬪妃的份例裏頭,一個月頂多也就三只雞,想要湊齊一盤翅中相當艱難,還是去酒樓買的。

當日的賓客,便驚訝的發現,沒有一個人能吃到心愛的翅中。

顧夏這麽想著,心中便有些愉悅,美滋滋的翻炒著,下手如飛。

“去請姐姐過來用膳,眼瞧著就要好了。”

揚聲沖著外頭吩咐一聲,顧夏又飛快的揮舞著鏟子。

“什麽?”

一擡眸,就見康熙長身玉立,立在小廚房門口,探頭往裏頭看。

小廚房有些矮,這門自然也矮,不似正殿寬廣高大,他立在那,瞧著就有些委屈。

“皇上,您來了。”顧夏有些可惜,好不容易有興致下廚一回,偏遇上皇上,他若是不走,如何好去叫鈕妃姐姐來。

這大豬蹄子一點眼色都沒有,這一看就是甜口的菜,又濃油赤醬的,不符合他的養生之道。

康熙反而弓著腰進了小廚房,興致勃勃的看著她翻炒,問道:“可有什麽是我能幫忙的?”

顧夏左右看了看,香蔥還在案板上,沒有用器物裝起,便輕聲道:“香蔥裝好放著,我出鍋的時候要撒上。”

她很多烹飪手法都跟現在的人不同,是她前世學會的。

說起來也好笑,跟前夫結婚那麽多年,只要他在家的日子,她從未碰過家務,誰知道最後的結果,竟是死生不覆相見。

康熙應下,左右看了看,有些沒轍。

“用什麽盛?”

“先洗手吧,隨便拿一個小碗就成,反正又不是裝著吃的。”

“這個麽?”

“也成。”

鍋中的湯汁漸漸濃稠,紅燒的香味在廚房中彌漫,顧夏吸了吸口水,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嘗一口了。

她的手藝,實在說不上好,可她有綠霧啊,這味道便絕了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